一
我的弟弟叫文平
生于1964年秋天
正是人间收获的季节
他的第一声啼哭
将痛晕的母亲叫醒
接生婆高唱着赶到门外呼叫
父亲和我滑倒在一盆血水之中
墙根踉踉跄跄
风从窗棂上吹过雁叫声咽
蹒跚走路的我
没有见上一面我的亲爱的弟弟
穿过的襁褓有些破旧
他睡在母亲的怀里
奶妈带走我的时候
母亲的泪水滴在门口的血水里
那一个黎明
在乡村寂寞的小路上
弟弟的哭声回应着我渐渐远去的哭声
过了三年
等我带着伤疤
回来跟着姐姐上学的时候
姐姐告诉我
弟弟在河边跟着流水走了
我曾经去过很多次那片沙滩
那里只有一只流浪的野狗
叼着熟悉破烂的襁褓
还有呼啸的北风和枯黄的野草
哥哥告诉我
不要在父母面前提到弟弟
而我总是在吃饭的时候
好奇地问母亲有关弟弟事情
以前母亲还可以耐心的描述
弟弟比我聪明比我白净比我壮实
比我还会更早开心地叫妈妈
那时候母亲被问到弟弟
有时会笑
但更多时候是伤心的哭
眼泪滴在饭碗里
二
父亲总是用眼神制止我的幼稚
团年饭
就应该说点你的未来和事业
于今父母老了
倒是他们经常跟我提到弟弟
看见我抽烟喝酒
母亲会说弟弟就不抽烟不喝酒
看见我的头发花白和皱纹
母亲会说弟弟的头发很黑皮肤光滑
父亲偶尔补充一句
弟弟比你会读书
三岁就会背锄禾日当午
我只能点头表示赞赏
我的弟弟是幸运的
没有来得及感受人间的苦难
没有看见
父母戴着纸糊的高帽子游街
没有看见
父母油灯下抄写的检查
没有看见
父母被斗挨打的屈辱
弟弟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就已经随风而去了
弟弟的命止三岁
1967年那个多事之秋
幸运还没有开始
我的弟弟是不幸的
没有感受到人间的千般温暖
没有感受到父慈母爱
没有感受到姐姐和哥哥的照护
没有尝试人生百味
短暂的过往留下万般不甘不舍
因为我从没见过弟弟
只是听见过弟弟的哭声
所以我想像弟弟的童年
是不是应该有点欢乐
如果我们在一起
是不是应该打渔摸虾
所以经常有些旧梦环绕
我看见弟弟在瑶池里戏水
我看见弟弟在天庭和玉兔奔跑
一群星星追赶着弟弟
欢乐的笑声
在银河里荡漾
于今我陪伴着父母
每逢佳节供奉
父母总要加上弟弟的名字
甚至大家族吃年饭的时候
还要加一副碗筷在我的旁边
我知道父母老了
更加思念弟弟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
最害怕风烛残年的父母
半夜走到我的床头
默默的凝视着我
轻声地叫我文平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文辉，笔名岛子，新三届，先后求学于桂子山，珞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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